怎样治愈白癜风 https://m.39.net/pf/bdfyy/zqbdf/生前,他们一寸寸计算着生命,一下下撞击命运之门,即使面对死亡也满怀希望,前赴后继地不肯放弃对生命的最后抗争……
年1月30日,我采访了山东省济南市中区共和街一个极为普通的人家。
主人公是济南轻骑集团总公司木兰摩托车发动机分厂青年工人周越和他那年迈的外祖母。这是一个不幸的家庭,原来一家五口人,周越的父母和哥哥因为一次次突如其来的灾难夺去了生命,然而这个普通家庭面对厄运所表现的勇气和真情,着实令我们敬佩。
一个至死心中装着他人的好人走了。在济南市禹县三中,至今,人们还深深地怀念一位叫周鼎豫的老师。
周老师高高大大,1.83米的个头。他在不足一周岁时已是济南的名人。
年4月,他满10个月时被父母抱去参加济南市婴幼儿健康比赛并获得冠军,他的照片出现在报纸上,摆在全市大大小小照相馆的橱窗里。他从小的理想是做一名医生。然而在年,他像同时代所有的风华正茂的青年人一样从山东师范学院生物系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去了禹县一所中学教书,而且一干就是20年。那时禹县只是仅有一条小街的农村,他那间只有8平方米的小屋油灯总是亮到很晚。周老师在那孤寂的长夜里读了很多书,这些书使他成为一个全能教师:除了高中的物理和化学外,他还教语文、美术和体育。这位清竣挺拔、温文儒雅的老师很受学生欢迎,他谱写的曲子配成的歌至今学生们还在传唱。然而,他最喜欢的书是医书,他自己动手做了一个小药箱,用平时节俭的钱买了药品,成为一名分文不取的医生。用他的话说,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帮助别人摆脱痛苦,这似乎是他一生的座右铭。周老师用学校那架海鸥相机学会了摄影,义务为学校拍摄新生和毕业纪念照,他家的所有照片几乎都出自他之手。
这位学生爱戴的老师,经不住学生和校方的恳切挽留,多次放弃了回济南同妻子团聚、结束两地分居生活的机会。
同那个时代所有的知识分子一样,他活得艰难但充实。一个月50元工资一直拿到年。就是这点微薄的收入,他把20元寄给妻子,5元寄给父母,剩下的钱除开极节俭的生活费外,全部用来买书买药。他常说自己是个精神贵族,因为这些书支撑了他一生。年,他去世后,妻儿们在整理遗物时泪流满面,除了书还是书,仅有两口大缸,一缸是学校用以抵工资的麦子,另一缸则是他腌制的咸菜。他从不去食堂吃饭,每餐总是吃咸菜下饭,喝一碗麦粥;他从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衣服和鞋全是接父亲和妹夫的,别人做得不合身的衣服送给他,他从不嫌弃。年夏天,周鼎豫接到回山东师院附中任教的调令,他终于可以结束分居生活了,然而,20多年的清贫艰辛生活,使他付出的代价太多,那一脸的蜡黄与憔悴使妻子心焦。一问才知,他肝区疼痛已很长时间。9月16日,医院做检查,结果是晚期肝癌!妻子咬牙将丈夫扶回家里,对年幼的孩子说:爸爸很疲劳,他累了20年,现在让我们来照顾他,谁也不许惹他生气。周老师也长叹一声:“再也不怕耽误火车了,我可是真累了,真的需要歇一歇了,然后我还得更好地上课,教好我的物理、化学。”孩子们在父亲面前,仍是一片天真:“爸,我们可有人辅导学习了,有人弹动听的吉他给我们听了。”周鼎豫的吉他弹得很好,孩子们都很爱听。有一天,周老师正弹着,突然一根弦断了。他拉住妻子的手说想在济南城转一转,“20多年了,济南有许多地方我都很陌生,可它是我的出生之地啊!”9月26日那天,一家人穿着整齐的新衣,妻子用自行车推着丈夫走在济南的大街小巷上,停停走走,周鼎豫贪婪地看着,8岁的大儿子周挺和5岁的小儿子周越紧紧地簇拥着父亲,眼中满是天真和悲壮。望着知事的孩子,周鼎豫偷偷对妻子说:我求你千万别把我的病告诉孩子,他们太小了。妻子强忍泪水:“谁说你有病,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罢了!”周鼎豫一脸欢笑:“真的吗?但愿如此啊!”妻子背着丈夫叮嘱儿子:“以后谁也不许在爸面前谈半个病字,更不许有一滴泪水。”果真,小屋里总洋溢着笑语,儿子们温顺听话,父亲笑语不断,尽管他有时疼痛得满头大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但仍是慈祥地面对孩子,总是给孩子一种安慰:“儿子,过两天,爸就会去上课,不然我对不起济南。”儿子们抢着说:“爸,你会好的,你现在就可以给我俩上课,我们也是济南的孩子呀!”丈夫与妻子、父亲与儿子之间就这么隐瞒着病,儿子们以为父亲还蒙在鼓里,父亲却强作笑颜不让儿子们为他的痛苦牵挂一分沉重。直到年11月27日晚6时,周鼎豫撒手而去,妻儿们发现他枕头下面一本厚厚的医学书中“肝癌”那一章节已磨得出了毛边:他可是通晓医学的大学生啊!妻儿们哭了几天几夜,把两个多月来强忍的悲伤一泄而尽,他们失去了一个无私的父亲,一个至死都不愿把悲痛留给别人的好人。
周鼎豫生得平淡,活得平凡,走得却很隆重。从禹城闻讯赶来的同事们,从全国各地赶回的学生们,甚至连他那一天班都未上的师范附中的校长也来了,大家感念他的淳朴善良,缅怀他那无私的爱,他的淡泊平和,他的宽厚忍让……一个至死心中装着他人的好人走了。
那个魔鬼又徘徊在这位好母亲的身旁。
周鼎豫的妻子孙兆兰是一位漂亮的女人,独生女,母亲眼中的珍珠。嫁给周鼎豫时,她不会家务,能给丈夫的,只有一颗忠诚善良的心。周鼎豫生活在禹城的日子里,她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她最怀念的是星期六,丈夫匆匆回家,风雨无阻,总是变戏法一般地为妻儿带粮食和小礼物:一块糖饼、几个鸡蛋、几粒果糖。她最心疼的是星期天,丈夫总是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依依不舍地踏上归程。她记得丈夫最后一次推着平板车买煤时,已没有力气将那一车煤推回家,他只得坐在路沿上,望着她寻找而来的身影时,眼里满是怯怯的歉意。如今,那个会弹吉他的勤劳的丈夫去了,再也没有宽厚的肩膀可以靠上去了。
日子实在太艰难了,孙兆兰含泪给母亲写了封信,母亲叹息女儿之不幸,没说二话,毅然砍倒了门口那棵百年大树连通祖传家宅、一个床头柜和两个木箱全卖了,揣着几百元钱匆匆赶到济南。慈母的双手,搂住绝望中的女儿:“儿啊,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娘仨断炊!”祖孙三代开始了艰难的生活。那时,孙兆兰不足40岁,以她的端庄与美丽是极有吸引力的,但她拒绝了许多追求者。她学会了做许多事,呕心沥血地支撑这个家,抚养她的儿子们。她对孩子讲得最多的是怎样富有同情心,怎样去帮助别人。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大儿子周挺,乐于助人,善解人意,邻居、同学或同事找他帮忙,总是有求必应。一晃就是7年,年7月,周挺初中毕业,以他的成绩,读高中继而上大学是有希望的,但他把读书的梦放在一边,面对实际的人生,他对母亲说:“我是老大,我该是为妈妈分担点什么的时候了,让弟弟读书吧,我要让他读中学读大学。”
望着知事的儿子,孙兆兰仿佛看到丈夫清晰的身影———一样的高大,一样的细心周到,沉静安详,这是周鼎豫的血脉,一个好男人在世上走一趟留下的印证。她搂着儿子,痛哭失声,有什么比拥有一个懂事的儿子更让她值得自豪呢?外祖母流着泪对孙兆兰说:“你总算熬出了头!”是的,这些年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周挺长成了高大英俊的小伙子,他与一位美丽的姑娘相爱了,望着那出双入对的身影,做母亲的心中一片慰藉。但她万万没想到灾难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年初,她先是感到左侧乳房不适,接着又摸到了肿块,医院,又是癌,那个杀死丈夫的魔鬼又来了!母亲独自与魔鬼抗争,独自承受痛苦,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痛得打滚,惊动了大儿子,周挺忙扶起母亲:“妈,您哪儿痛?我发现您这些日子很不正常!”母亲苍白地笑着:“别乱想,你妈才不会有病!”仿佛又是一种重复,母亲试图瞒住儿子。周挺似乎也“相信”妈妈无病,但他尽可能地孝敬母亲,每次吃饭,母亲面前总是多一个菜,饭下面埋一个煎鸡蛋,但每次一家人总是你推我让……年4月7日,孙兆兰临近手术,她招来儿子,说得泪水滂沱:“儿啊,妈准备上手术台了,妈得了乳腺癌,这一关不知道能不能闯过,不管怎样,妈舍不得你们啊!”儿子们全哭了,周挺拿出几百元钱:“妈,您别担心,有我们兄弟俩,您准平安!”这位工资才几十块钱的青工拿出了几年的积蓄。
这又是十几年前的同样场景,周挺用自行车驮着母亲,母亲就那么静静地伏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小儿子周越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生怕妈会撒手而去,他们横穿济南城,儿子们有意使母亲看一看济南的风光。
手术做了,但癌细胞已转移。年9月,进行第二次手术。之后,每天,周挺用自行车驮医院,来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是母亲最美好、最惬意的时光,她可以将疲惫的头靠在儿子坚实宽厚的脊背上,日复一日。她突然间感到又有了依靠———这之间隔了12年啊!她记得,在儿子小的时候,每天都是趴在窗口上候着下班的母亲,特别是寒冬的傍晚,兄弟俩紧紧相偎在那昏黄的路灯下,张望着母亲的归来。当看到母亲的身影时,小哥俩扑上去,一人抓住母亲的一只手,娘仨就这样亲密地往家走,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那绵绵不断的亲情啊!母医院的路上有许多交流,谈得最多的是生与死。一次母亲很眷恋地望着蓝天,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想活着,不过,我也知足了,我曾活得很好。”儿子立即握住母亲的手:“妈,我们不能没有您,您的心肠好,准会活到一百岁!”母亲轻轻地拍拍儿子,很坚定地说:“妈一定能挺住,妈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看你娶媳妇。”
这成为母亲的人生期盼,她咬着牙挺着。病情有了好转,母亲信了教,每星期天去教堂做礼拜,在一线慈光中,她虔诚地祝福所有普通人一生平安。数不清的化疗、放疗,母亲挺着;剧烈呕吐,头发像稻草一样纷纷脱落,母亲以惊人的毅力活着。她没有一点颓废与悲哀。
她去了,那里有她挚爱的丈夫和长子年9月3日,孙兆兰踉踉跄跄地回家,苍白的脸倚在门框上,说了一句“越儿,挺儿烧伤了”便昏了过去。灾难又一次降临到这个家庭。
周挺这天正在车间上班,突然听到“咣”的一声,大火弥漫整个车间,人们惊恐地向门外奔去。已跑出来的周挺听到有人喊,看到里面还有几个女工,连想都没想又冲进火海。他看到一个油桶,如果它爆炸,肯定又是更大一场灾难,他便拼命将油桶向无人的地方挪,但油桶还是爆炸了,他被高热气浪冲得很远……周挺的烧伤面积达98,仅剩下头顶和脚心有点鲜活的皮肤。
孙兆兰醒后,医院,这里躺的是她寄予人生希望的儿子。医护人员不让她看到儿子的惨状,她只能彻夜在儿子病房外走廊上守着,谁劝她也不离开,她扶着冰冷的墙呜咽:“儿啊,你一定挺住,妈可要看着你结婚,不然妈死不瞑目啊!”周越衣不解带日日夜夜守在哥哥身旁,这个孩子早熟,仿佛成了一个大人,他不时地安慰母亲,并带给母亲一些“好”消息。他说,妈,您别担心哥发烧,医生说,发烧是个好兆头,说明他还有抵抗力。周挺清醒的时候,总是念叨着母亲和外祖母,他说:“弟,你对妈说,我暂时不能用自行车驮着妈妈看病了,我的病马上会好的,让妈等一等。”他又说:“等我能活动了,就去疗养,带妈一块去,让她享享儿子的福……”这些话一次次被送到母亲耳边,母亲不再流泪,她说:“儿啊,你的病准会好的,妈离不开你,妈还要抱孙子呢!”周挺是真的想家了,他常反反复复地说:“越弟,给我穿上裤子,我要回家。”看着他实在想得苦,周越便动动他的腿,“穿好衣服了。”这样,周挺便能安静一会儿,像回到梦中的家里一样。回家,成为周挺的镇痛剂,连医生也奇怪家在周挺心中的分量。
然而,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医生将坏消息一次次告诉周越:感染扩大了,体温更低了……周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对弟弟谈的最多的是母亲,周越所感动的是哥哥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心中竟埋着那么多的愧意,他说他没能治好妈妈的玻周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快掉到最底下去了!”年11月2日,周挺走了。至今,他曾经爱过的和爱他的人没法忘记他。他的那位女友很久很久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一直没有谈恋爱。正是周挺走的那天晚上,母亲长跪一夜,流着泪对周越说:“越儿,就剩下你自己了。”这话对周越,像一个预言。母亲没能经得住这次打击,她做了第三次手术,但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堆满胸腔,在疯狂地裂变,吞噬着一个女人的生命。最后的日子,她坚决地回到了家里,她要与自己的母亲和儿子度过最后的时光。她说:“这样的好日子不长了,让我做个好女儿、好母亲吧!”但她实在是好不起来了,夏天炎热,她的皮肤开始溃烂,肿瘤侵袭了气管,憋得她整天只能坐着,最后连点滴都打不了。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这才哭着对母亲说:“妈,女儿今生恐怕不能尽孝心了,来世让我报答您吧!”她对小儿子说:“越儿,妈这辈子什么也没给你留下,妈只能到天国去保佑你了!”周越呼地跪下:“妈,你留给我的爱,我一生也用不荆”在母亲第三次手术的日子里,周越的朋友和同学们自动组织起来,排好班,每天都有人守候在她的身旁,他们说:“让我们都分享一下母爱,也让妈妈多一些儿女之情吧!”年8月8日,母亲孙兆兰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着真好!”她步入天国,那里有她挚爱的丈夫和儿子。周越将父亲、母亲和哥哥合葬在济南市东郊的长生林公墓,他给喜欢兵器的哥哥带去了一些精制的铜铸战车和飞机模型———这是哥俩从小不可求的玩具。
此后的日子,周越和外祖母相依为命。他和伙伴们把房子重新刷了一遍,洁白如新。每天他搀扶着外祖母在街上慢慢地走,周围的人都说这可真是个细心善良的男人。周越从来不向别人唠叨命运的不公,他只是说:“生活是什么,就是前赴后继,就是充实地感受人间的爱,人不能枉来世上走一遭,我要像父母和哥哥一样,给人间带来爱。”